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里有一句名言：“The winter is coming.”“寒冬将至”，寒冬意味着严峻的环境、生命力的枯竭。
    现在，福安的电机人们在怀疑，福安电机业的“寒冬”来临了吗？
    福安电机是宁德的第一个千亿产业集群，但是现在它不仅面临着创新、转型的压力，还遭遇了出口下滑与资金链危机的双重挑战。福安电机人已经感到了寒意，但是这个承载了无数荣誉的行业赋予电机人的自豪感与休戚与共的紧密关系，又让这个行业具备了顽强的生命力。
    发展抑或沉沦，福安这个“中国中小电机之都”站在一个关键性的十字路口。
    有福安特色的电机产业
    1958年，闽东电机厂生产了第一台电机，至今，福安的电机产业已经走过55年。现在福安的电机电器产业是宁德市的支柱产业之一，产值约占福建省同行业的20%，中小型电机产量及出口量约占全国的三分之一，占全省的80%.
    福安收获了很多荣誉与称号，例如“中国中小电机之都”、“中国中小电机出口基地”、“国家火炬中小电机特色产业基地”、“中国百佳产业集群”，等等，但是同时也面临着批评与质疑：大量企业规模偏小，中低档次产品居多、高技术含量产品少，产业自主创新能力较弱等。
    但是，福安的电机人看待这些问题却有自己的态度。福安电机电器同业商会秘书长郭爱民就认为，中小企业多未必是坏事，也可能是好事。“企业大的带小的，小的促大的，龙头拓宽市场，配套企业形成合力。”郭爱民说。
    陈鉴明是福建远东电机集团的董事长。在他眼里，包括远东集团在内的电机企业都还不算龙头企业，“充其量算骨干企业”。“只不过我们这些骨干企业，在市场开拓和转型升级上，有更大一些投入，起到引领作用。在市场比较好、订单比较多的情况下，可以培育小型企业，让他们做一些OEM（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代工生产）。”他说，“我们还是希望通过骨干企业在市场和技术的引领，让行业里的中小企业、小微企业走上健康发展的方向。”
    叶陆荣，安波电机集团主管技术的副总裁，2010年8月从美国回到福安，曾经供职于美国朗讯科技等公司。他说，即使是福安最大的电机厂，跟国外比起来还是很小。“美国有五、六家规模上百亿美元的电机电器企业，无论是规模、产值还是盈利能力，福安都还没有形成这样的企业，甚至没有形成温州那样的电机电器龙头企业。”他说。
    而规模与盈利能力直接影响到企业的创新。叶陆荣说，福安的电机整机企业有两、三百家，但是产品的同质化却很严重，拉低了利润率，在经济不太好的情况下，互相之间打价格仗，进一步压缩利润空间。“没有利润，就没办法维持公司进一步的研发。福安的小企业，哪怕让5、6个人摊开做一个项目的都很少。不要说研发新产品了，维持老产品就不容易了。”他感慨。
    而且，对于电机这样的机械产品，抄袭和侵权的门槛很低，企业家投入了资金去创新，也许产品刚出来就被其它企业模仿了，投入产出比也是企业家们在意的一个问题。
    叶陆荣认为，中国的人才是不差的，但是福安还不是一个大城市，对人才的吸引力还不足。而福安的工程师队伍没有机会到国外去看看，对国外新的技术动向还不太了解。
    相对而言，大企业在创新方面走得更快一些。作为“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2012年远东电机的NP高效电机就获得了美国能源部CC认证，NEMA标准的全系列NP三相超高效电机荣获加拿大CSA安全及效率证书，电动机和电泵全参数测试的试验检测中心获得了中国标准化研究院能效标识管理中心的“能效标识-能源效率检测实验室”资质。
    “如果联合几家大企业一起做创新，效果会好一点。”叶陆荣念念不忘的是，2012年安波电机与亚南电机一起做新能源汽车零部件研发时的合作经历。
    出口的寒霜
    据了解，目前闽东电机产品的市场涵盖全球12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亚洲市场占50%左右（以中东地区及东盟国家为主），非洲市场占16%左右（以尼日利亚、埃及、南非等为主），欧洲市场占20%左右（以俄罗斯、乌克兰、波兰及欧盟国家为主），拉丁美洲市场占6%（以巴西、阿根廷、墨西哥等为主），北美洲及大洋洲市场占8%左右（以美国、澳大利亚等为主）。截止2013年底，宁德市已有22家企业在海外设立分公司，在21个国家和区设立销售网点或组装工厂。
   而来自福安市电机电器同业商会的数据显示，2013年福安的电机电器产品出口近10亿美元，其中企业自营出口6.3亿美元，比上年增长10.5%，创历史新高。
    陈鉴明说，一开始，福安电机是从国内走向了东南亚，1997年的香港金融风暴，反而促成了福安电机从发展中国家迈向了发达国家。
    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虽然是市场情况很不景气，但是也迫使一些采购商从只选择欧美国家的大品牌到追求性价比高的产品，给了福安电机企业更多的空间。“我们通过历练积累了自己的品牌基础和市场基础，让市场空间越做越大。”陈鉴明说。
    目前远东电机在五大洲都有自己的客户，并且在福建省外经贸厅和宁德市外经贸局的支持下，注册成立了远东德国电机有限公司，目前海外市场占远东电机销售份额的50%以上。   但是现在，电机企业也面临着出口下滑、订单不足的情况。
    “从2012年底开始，宁德地区的电机厂都比较辛苦，或者说比较艰难。原因就是产量不足、订单不足。福安有两、三百家生产电机成品的厂家，现在20%~30%的厂家是半停产或者全停产。”叶陆荣说。
    据郭爱民介绍，今年1~4月，大约有40多家电机企业没有出口。
    根据海关信息网发布的《2014年一季度我国经济形势综述及进出口贸易形势分析报<春季报>》，2014年一季度我国机电商品进出口4677.7亿美元，下降6.0%.数据显示，我国机电商品和高新技术商品的国际竞争力较弱，一季度机电商品的净出口比率（若指数为0.7以上表明具有比较强的国际竞争优势）仅为0.2.
    叶陆荣感叹：“今年的广交会都冷冷清清的。”他说，像安波这样的大企业还能够维持100%开工生产，但是也只能保证两个月，两个月消耗掉订单之后，9月就要去找订单。至于那些中小企业、小微企业，“完成了今天的订单，不知道明天的订单在哪里”。
    资金链的苦恼
    福安的电机发展史，前20年是国有经济的篇章，而后35年则属于民营企业——据郭爱民介绍，现有的1000多家电机企业，基本上100%是民营企业。
    陈鉴明说，21 世纪以来，民营企业与国营企业拥有同等的社会地位，在国家金融政策的支持下，也助推了电机产业形成较大的规模。
    但是，业内人士也表示，现在福安的电机企业面临着融资难、融资成本高、融不到资金、开工难的严峻局面。
    该人士对记者表示，2008年之前福安的电机企业生产都正常有序，由于2008年的货币宽松政策，福建省内外的银行都集中对电机行业投资，轰炸式地给钱，很多企业拿到钱之后扩大规模，短贷长投，或者投到主业之外。2012年开始，银行开始对闽东地区收贷，电机企业就出现了流动资金的困难。
    “制造业的利润率10%~15%，而银行贷款利率在15%左右。财务成本高于利润，企业的资金困难甚至枯竭。”他说。
    叶陆荣也说，现在电机行业进入了一个怪圈。企业想把技术、工艺提高，把生产线改造成自动化，首先要砸钱，但是这个钱从哪来。如果前几年经营得比较好，还有钱，但是现在企业没这笔钱，靠银行贷款，没有这笔钱。“安波还能贷点钱，好多公司没办法贷款的，所以没钱投。”他说。
    郭爱民说，现在的问题是企业的流动资金不足，以及政府对民营经济的扶持力度不够。
    福安市电机电器同业商会表示，近几年由于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占用和银行压缩信贷规模，导致企业生产流动资金严重短缺，电机电器行业初步估算目前资金缺口50亿元。
     政策提振信心
     福安市电机电器同业商会的数字表明，今年1～4月，规模以上企业完成产值121.1亿元，同比下降0.2%（其中整机企业91.1亿元，增长2.5%；配套企业23.3亿元，下降10.3%.
    郭爱民说：“应该说，福安电机的发展总体平稳，但是增长有所放缓。”
    但是企业家们相对悲观。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表示：“现在供应链和销售链都因为资金成本的提高而受到了影响。闽东的电机行业在向上的通道上，本来可以发展得很好，现在却因为资金的问题而面临危机。”
    叶陆荣说：“我回来就快四年了。2010年时，电机产业还欣欣向荣，大家信心很足，福安的整个电机行业，规模在上升。2012年以后，老板们之间互相交流，普遍感觉底气不足，有点悲观。因为我们的电机都是以出口为主，所以受影响很大。而且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银行收贷，大家感到压力很大。”
    对于未来，叶陆荣认为，还不至于出现倒闭潮，但是小微企业可能会不生产了。“但是人还在，不管是工人还是企业家，他们还在。”叶陆荣说，对福安地区来讲，前十家大公司的产量相当于福安电机行业产量的50%，所以虽然订单有所萎缩，但是只要大公司还在，配件厂就也可以活，产业链还在。所以还不是那么悲观。
    对此，政府也在采取积极的措施。今年以来，福安市政府多次召开专题会议和政银企座谈会，协调金融机构严格落实省政府“五个不”的要求，通过创新金融产品、降低利率等方式，进一步加大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支持力度，增加企业贷款39.7亿元。福安市财政出资3.5亿元设立工贸企业应急周转资金，用于支持工贸成长型企业资金周转，缓解企业资金缺口。
    同时，政府在努力调动融资担保机构积极性，对全市17家担保公司，按其上缴税收构成地方级收入部分的50%比例作为风险补偿金给予补助，减轻担保机构风险压力。第一季度，主要为电机电器行业融资担保的17家担保机构累计担保额为152.8亿元，同比减少13亿元，在保余额121亿元，同比减少14亿元。
    在宁德市政府的支持下，4月10日福安市举行了“政银企座谈会暨授信签约仪式”，组织32家市内外银行机构和担保公司、企业代表面对面沟通交流，共商合作。宁德市工行、农行、中行、建行、兴业银行和福州平安银行分别与福安市企业签订了32项合作协议，授信金额达51.7亿元。
    政府还鼓励电机企业进入场外市场挂牌融资，扩大直接融资规模。对企业在场外市场挂牌交易成功的企业给予政策补助，最高将获得一次性补助150万。目前，亚南电机集团等企业正在积极地与券商商讨场外挂牌交易事宜。
     不仅如此，宁德市政府还支持创新发展，推动转型升级。第五届海峡两岸电机电器博览会暨第十五届海峡两岸投洽会筹委会秘书处主任施勇表示，未来政府将突出企业创新主体地位，鼓励产业龙头加大科技研发投入，创建国家级、省级研发机构。支持产业龙头实施科技成果产业化技术改造项目、战略性新兴产业项目、两化融合项目以及新技术新品种引进项目。
    电博会也将起到积极的作用。电博会虽然才举办过四届，在影响力和规模上尚且不能与国内外的大型展会相提并论，但是在吸引外资上的作用日益明显。从电博会的签约资金就可看出：2012年的第三届电博会暨宁德投洽会上，签约外资项目15项，总投资5.71亿美元；2013年第四届电博会暨宁德投洽会上，签约外资项目19项，总投资8.47亿美元。签约项目年均履约率在80%以上。
    “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福安电机业的产业链，因为它很全。我不敢说福安电机的创新能力如何，但是要马上做一台电机，你可以在五天内把所有配件配到，立刻出产品。”叶陆荣说。
    这是一个发展了55年，已经走向成熟但是仍然有些脆弱的行业。决定它是否能成为百年基业的，不仅在于福安电机人的理性与胆魄，也在于政府与银行的明智和决心。